人物李娟躲在文字背后的猫

让阅读成为习惯,让灵魂拥有温度

点击上方蓝字   文|李婷婷

  编辑|金焰

  写的比说的好

  3月底的广州已经有点闷热。CBD一家商场里,藏在百货店里的书店入口被满满的人堵住。像一只突然暴露在人群中的猫,39岁的作家李娟披着及腰的黑长发,戴着黑框眼镜,穿着黑色尖头细高跟,坐在人群最前面的高脚凳上,紧张得脸抖了起来,「其实全身上下都在抖」。主持人拿着提纲不断抛出问题,但李娟的回应让她挫败——「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好吧,就这样」……尽管已经出版了11本书,这还是李娟的第一场读者见面会。

  4天后,李娟在酒店房间接受《人物》记者采访。尽管此时已连续4天参加见面会,「脸皮厚了」,能独自发言3分钟了,李娟还是不太适应,她总是感到焦虑,晚上睡不安稳,一小时醒来一次,「我不是社交型作家,真的,我好好写我的东西,我觉得比什么都强。」

  比起说话,写作是让李娟更安心的表达方式。「她驱使文字已经十分了得,随手一写就能风生水起。」作家苏北曾在一篇文章里赞叹道,「我要是能和上帝通上话,我就请他一定要永远将李娟留在人间,专门让她写文章给人看,给人们带来美和快乐。」

  文字让李娟收获了巨大的赞誉。王安忆评价李娟的文字让人「看一遍就难以忘怀」,梁文道在年说「李娟绝对是我在今年最大的发现之一」,李娟的伯乐、新疆作家刘亮程更是毫不掩饰对李娟的赞美,「我们这个时代的作家已经很难写出这种东西了。」

  写作之外,李娟在网络上也相当活泼。因为读者总说从小看她的书长大,她就开玩笑地自称「娟姨」。今年要在两个星期里到5个城市开9场读者见面会宣传新书《遥远的向日葵地》,她发微博预告:「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搞读者见面会。」

  在第5场读者见面会当天,李娟接受了4家媒体采访。她很疲惫,总是说着说着就想打盹。她不爱出门,这次远行是以「好像壮士赴死一般的心情来的」,但她还是发了那条「昭告天下」的预告微博,她解释说,「(在网络上)那是不一样的,那东西是有强大的掩体保护你的。这种程度上说,我算不算是一个键盘侠呢。」

  「哎呀,她现在已经很会说话了。」和李娟相识17年的画家段离说,李娟以前一句话说完了,总是拿第二句话否定第一句,不停地修正自己。她看到李娟在活动期间接受的一个视频采访中形容新疆阿克哈拉的荒野——「你就站在地球的最高处,然后四面八方都在往下面下沉,有那样的感觉,星球变得很小」,「说得挺好啊,她过去总是写的比说的好。」

  在段离看来,生活中的李娟和在文字里展露才华的作家李娟,常常无法等同。在好朋友面前,她是一个叽叽喳喳、极其普通的女孩,说话从来不掉书袋,不聊文学也不聊写作,吃饭时聊天会不自觉地把脚架到凳子上,开心时会像个孩子一样毫不掩饰地展示出来,不会碍于面子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她是一个非常本真的人,没有任何的修饰,现在很多人成了知名作家,总是端着,她到现在没有这种毛病。」

  李娟在文字里拥有更大的能量。她总是可以把稀松平常的事物讲得异常精彩,比如捡牛粪——「有时候踢翻一块牛粪,突然暴露出一大窝沸沸扬扬的屎壳郎,好像揭开了正在大宴宾客的宫殿屋顶。」段离也捡过牛粪,李娟把她的感受写了出来,让她也有了想写作的冲动,「但是就像有些人唱歌唱得那么自然,我就觉得我也能这样唱,其实一唱就是不对的,五音不全,根本做不到。」

  那些看起来随意写就的文字,事实上也被李娟反复斟酌、修改和确认,改稿的时间甚至长过写稿的时间。每再版一次书,她都会亲自审校一遍,把书改得「面目全非」。《冬牧场》再版前,她改了近万处细节,那些「轻浮的态度、自以为是的判断、不流畅的语句、错字病语、含糊不清晰的表达」都被她改掉了。「我这个人口头表达不是很厉害,我有这方面的缺陷,所以在文字上面我就更加固执一点,非要把它写得非常准确、有力。」

  李娟在郑州松社书店的读者见面会上

  (花城出版社提供)

  写作让她强大

  最后一场读者见面会结束后,中午,大伙聚在书店一个房间里聊天,说话声很大,而李娟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睡着了。这是她两星期以来少有的一次平稳入睡。

  回到乌鲁木齐后,李娟又在家里睡了3天,把前两周缺的觉补了回来。她不爱出门,一出门就有压力。她也从不一个人出去旅游,「太傻气了,花钱买罪受。」

  她更喜欢待在家里,看书,写作——想写的时候坐下来,迅速就能进入写作状态,养花,好几天才出一次门。很少有人打扰她的清净,每个星期她大概只会接到一次电话,连骚扰电话都很少收到。如果没有朋友主动联系她,她可能一个月才会和外界联系一次。阻碍她写作的是打瞌睡,她外号「李三觉」,早饭吃完睡一觉,午饭吃完睡一觉,晚饭吃完又睡一觉。李娟很满意现在这种乏味却平稳的生活。

  有读者从她的新书里读出了沉重和悲伤,觉得她没有以前那么快乐了。「我还觉得我比以前过得好多了。我以前真的很压抑,可能你缺什么,就渴望什么吧……现在我上了年纪后,很多事情处理得比以前更好了,心里也安稳多了。」李娟说,「现在的我,比以前任何时期的我都让自己满意。」

  从小到大,李娟跟着妈妈、外婆从四川搬到新疆,从县城到牧场,从这个牧场到那个牧场,从这座城市到那座城市,「搬得够够的」,有好几年每年要搬上两三次家。

  她在一篇文章里回忆起一个搬家的片段:我5岁的时候,体重只有11公斤半,还不及8个月大的婴儿重。我都上小学三年级了,还在穿4岁小孩的童鞋。妈妈虽然为此非常担忧,但多多少少也满意这个分量。她说:「你要是永远那么小就好了,从来不让人操心,上火车只需轻轻一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根本意识不到身边还带着个人。整天也不说话,静悄悄的。给个小凳就可以坐半天一动不动。困了倒头就睡,睡醒了继续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个沉默的小孩很早就学会用文字表达。她3岁还不会说话,上了小学说话也含含糊糊,但在小学一年级学会了拼音和有限的几十个字后,在四川跟着外婆生活的李娟就开始给远在新疆的妈妈写信,那些平时说不清楚的事情用文字却能准确表达。

  李娟人生最初的高光时刻,是在小学二年级的一堂作文课上。那是李娟第一次写作文,她用两三百字记述了当天的一场雪。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念了她的作文,念完还不过瘾,又抄到黑板上,让同学们都抄一遍,抄完还不行,得一个个上讲台背下来才能回家。李娟被同学恨惨了,回家路上,一个男生在没人的地方把她拦了下来,报复性地踢了她几脚——她小学时总是被欺负,踹胸口,抽耳光,烧头发,那些恐怖的时刻困扰了她整个学生时代。

  动荡的生活充满了不安全感。有一回李娟在段离家借宿,半夜她突然惊醒,坐了起来,「我在哪儿?」然后又躺了下去。高三还没毕业,李娟就辍学到乌鲁木齐打工。年,李娟的妈妈在阿尔泰深山牧区开了一个杂货铺兼裁缝店,牧民转场到哪儿,她的小店就开到哪儿。李娟跟着妈妈在山里待了不到1年。妈妈带着货物不停地搬家,住过塑料帐篷、铁皮屋子、木头房子、土坯房子,后来才定居在额尔齐斯河南面戈壁滩上的阿克哈拉村。10年前,李娟放弃了长达5年的机关工作,到南方打工、恋爱,后来又回到阿克哈拉村。

  李娟曾带一位朋友在阿克哈拉的荒野里散步。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去过一个人也没有的地方,本能地感到恐惧,哪怕在乡村的小路上,起码有房子,远远也能见到牛或者车。在望过去什么都没有的荒野里,天特别大,风声呼呼,地薄薄一层,人的气息——心跳声、吞口水的声音,甚至是转动脖子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写作是李娟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年冬天,她参加了《人民文学》举办的非虚构写作计划,跟随一家相熟的哈萨克族牧民去往乌伦古河以南公里处的冬牧场,在地下一米深的地窝子里生活了3个多月。李娟接受一个视频采访时说,「我离开冬窝子以后,一下就感觉到什么都不怕了,道路一下变得特别特别明朗。」

  段离说,李娟那时候生活中有很多的无奈和苦楚,但是她通过文字让自己的生活获得了希望,并不是说她当时就生活得那么快乐,「她原来是有各种各样的怕,所谓的怕实际上就是对自己命运的那种不确定,所以是写作让她更强大起来了。」

  李娟在长沙读者见面会和读者合影

  (花城出版社提供)

  小孩变成女人 

  李娟不高,瘦瘦的,及腰的黑发三七分披在身上,圆圆的脸上架着方框眼镜。这是李娟18岁之后第一次留长头发。在此之前,她俏皮的齐耳短发更为人熟知。她的头发长得迅猛,两年就从脖子长到腰间,长发散开,她感受到不受束缚的自由。

  这几年生活稳定之后,段离觉得李娟最大的变化,就是从一个小孩变成了成熟的女人。年,李娟在段离所在的杂志社当编辑,那时候她二十几岁,单薄得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她的头发稀稀拉拉,没什么弹性,贴在头皮上,薄薄的。她常常给自己剪头发,剪失败了就几天不敢出门。如今李娟的头发茂密得很,又长又黑,看起来还很柔顺。因为头发的生长,李娟觉得自己「全身到处蠢蠢欲动,跃跃欲试」,除了头发,好像还能再长些什么出来。

  「现在是李娟最好的一个状态,她自己的机体也完成了,她的文字风格也逐渐完成,更有文学力量了。她原先可能只是一个种子,慢慢长成了小树,现在已经长成一棵大树了。」段离说。

  这棵大树越发旺盛,受到的   她依然敏感,总是「能体察到很多别人体察不到的东西」。周思仪是李娟新书《遥远的向日葵地》的编辑之一,「晚上那个路灯吊在树上面,她会说,哎呀,这些树太可怜了。」在郑州参加读者见面会时,路上的牡丹花开成一片,陪同的人都在感叹这些花太漂亮了,只有李娟为牡丹花下的土地感到悲伤——在面积这么小的土地上,这么密集地培育这种非常耗地力的植物,对地力损害很大。

  如今最让李娟头大的是她和妈妈的关系。她俩吵架了,两三年不直接往来,也不说话,妈妈住市郊,李娟住市区。但她每年会给妈妈寄钱,今年还给她换了一辆车,原先的小车在雪大路滑的冬天开太危险。妈妈每天开车到城里上老年大学,表演节目,扭扭秧歌。

  一直以来,她和妈妈就不太和睦。李娟在新书里写道,「我从来不曾认同我妈的人生选择,同样,我妈也对我的人生表示怀疑。我俩没法在一起生活,超过两个月就有问题。」

  李娟的妈妈是一个豪情万丈的人。年,她在阿克哈拉的荒野里种了一百亩向日葵。地的南面是沙漠,北面是戈壁,四周没有树也没有人。天气又热又干,她在葵花地里锄草,锄一会儿脱一件衣服,锄到中间就全脱没了。她赤身扛着铁锨穿行在地里,晒得一身黝黑。她还喜欢骑摩托车,在荒野里每天骑车打水,渐渐骑出了一条野路,「这条路是我的。」她还托人报名过类似野地拉力赛的摩托比赛,可惜超龄了。

  对待女儿,妈妈也一样豪迈又霸道。李娟小学三年级从四川转学到新疆后,经常写信给四川的伙伴,有一天,妈妈当着别人的面,把信的内容念了出来,李娟气哭了,把信撕碎扔进火炉。李娟买的第一个房子,原本是希望在院子里种满鲜花,在门前空地铺满红砖,最后风格全被妈妈掌控,成了「农家乐」。

  「我非常欣赏她美好的一面,我作为她的女儿,天生对她有依恋之心,我会歌颂她,赞美她。另一方面,我感觉到痛心,因为她是强势的母亲,任性的母亲,自私的母亲,所压迫的,尤其是我这样的,不安分的人,有自己想法的人,很痛苦的。」李娟说。

  她渴望被妈妈柔软相待,但她同样也很难做到柔软地对待妈妈。十几年前,李娟在阿勒泰市区上班时,妈妈第一次去出租房看她。回去时,李娟把妈妈送上大巴,因为堵车,车刚驶出客运站就停下来了。车停了很久,李娟也站在原地看了很久。那一刻,她迫切想走到妈妈窗下,踮起脚敲打车窗,让妈妈看到她,然后再和她离别一次。「我很想这么做,很想告诉她我的真实想法,又想对她柔软一些,是的,实际上做不到,做不到。」

  李娟试图通过写作开导自己。在写新书《遥远的向日葵地》那两年,她和妈妈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但李娟笔下的妈妈,像大地之母一样,潇洒地驰骋在向日葵地里,现实中她对妈妈的怨言、不满、委屈在书里不见踪影。「与其说我是在向外人展示这样的母亲,不如说我是想说服我自己,我想改变我自己,我想缓和与她的关系。」

  李娟曾独自在向日葵地边的蒙古包里待了十几天。那时候李娟的妈妈每天骑摩托车回村里继续开杂货店,好挣钱雇工人来帮忙干农活。李娟总是把做好的晚饭热在炉子上,就和家里的两只狗一起等待妈妈的到来。每隔两分钟,她就出门朝东南方向张望,一听到车的引擎声就跑出去看。时间不断地被拉长,李娟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荒野里没有路灯,天黑了下来,如同深渊一般,直到明亮的摩托车车灯远远地出现在路的拐弯处,李娟的心才安定下来。

附录:

养一养文学的地力——评李娟《遥远的向日葵地》

作者:胡妍妍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有太多作家想靠手中的笔来吸引这个世界,却忘了首要的是被这个世界吸引。善待文学赖以产生的土壤,等一等、养一养我们的“地力”,大地将给诚实与坚持者以慷慨

如果一提到向日葵地,你脑海里想到的就是和盘托出的盛大与金黄,那种咄咄逼人、不可一世的灿烂与美丽,作家李娟说,向日葵不会同意。作为种子、作为秧苗时的向日葵,刚刚分杈或者结籽时的向日葵,以及收获之后残余的秆株和油渣统统都不同意。那些和病害轮番斗争,这厢抢着灌溉,那厢浇水浇过了,打出来的葵花有一半都是空壳的农民们,也不会同意。在开花时节的耀眼之外,向日葵还有关乎等待、隐忍与磨砺的种种面目,这些正是李娟在她最新出版的散文集《遥远的向日葵地》(花城出版社出版)中写下的。

这片向日葵地在新疆阿勒泰戈壁草原的乌伦古河南岸,是李娟母亲多年前承包耕种的一片贫瘠土地。李娟有一搭没一搭、漫不经心又饶有趣味地将那几年围绕这片向日葵地的生活道了出来。浇地、赶牛、扎稻草人,搭地窝子、搬家、洗澡,还有火爆脾气的“我妈”、走到生命尽头的外婆、倔强的雇工,以及鸡、鸭、兔子和狗……完完全全是裸露在大自然中的脆弱生活(如果你看到他们所住的地窝子是何其简陋的话),但又充满着乐观豁达,以及生命的尊严甚至庄严。这部集子延续了李娟阿勒泰系列一贯的信手拈来、天真自然,同样的,天真里又有苦涩的孤独的影子,恰如老作家舒芜曾经感慨的那样,“《阿勒泰的角落》系列美在哪里?就美在她明亮的而非阴暗的底色上……寂寞的诗多矣,明亮爽朗下的无边的寂寞似乎还没有人写,这就是独创的境界。”

从《九篇雪》《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起,读者一路追逐着李娟的“明亮爽朗”以及“无边的寂寞”。这个高中毕业后一度进入阿尔泰山牧区生活的姑娘,跟着母亲开一个半流动的杂货铺和裁缝店,随羊群南下北上,与逐水草而居的哈萨克牧民生活在一起。“这片土地,是一片绝大部分才刚刚开始承载人的活动的广袤大地。在这里,泥土还不熟悉粮食,道路还不熟悉脚印,水不熟悉井,火不熟悉煤。”或许也可以说,这片土地还不熟悉汉语文学。于是,李娟无论是写风,写马群,写空旷,还是写针头线脚,写鸡同鸭讲,都毫无习气,不循惯例,把自己所见所想捏碎了摔到你面前,东一块西一块,“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却引来一片惊奇叫好。当年把李娟介绍给文学界的作家刘亮程曾言,“我为读到这样的散文感到幸福,因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作家已经很难写出这种东西了。那些会文章的人,几乎用全部的人生去学做文章了,不大知道生活是怎么回事。而潜心生活,深有感悟的人们又不会或不屑于文字”。李娟独享这份来自生活与文字的双重优势,却也因此受到善意的质疑:“写了十来年阿勒泰乡村旮旯里琐碎生活和纯粹自然之后,她今后还要怎么写?”

而现在,“今后”已经到了。这部《遥远的向日葵地》显示了李娟在谐趣天真之外更深沉的写作理想。她不惮于谈论大地、万物与人——人的意愿与豪情,人的无辜和人的贪心,因为她从母亲和边地人民的辛劳中识出历史的延续,一百年前决定定居此处的先人们怀着怎样的期冀,一百年来种子怎样流转,水渠如何拓宽,耕地几经翻覆,作物生生灭灭,这里面有多少坚韧,又有多少妥协,人类改变大地多少,大地又回馈人类多少?明白这些疑问与思索,才能理解李娟所说,若能再次见到一百年前的先人,“我渴望如母亲一般安慰他,又渴望如女儿一样扑上去哭泣”,也能理解缘何“大地最雄浑的力量不是地震,而是万物的生长”。这里不再只是“明亮爽朗”与“无边的寂寞”,还有望向历史与人的体谅,有面对土地与未来的焦虑,李娟从这片向日葵地锻造出自己抒情哲学的厚度。

读完《遥远的向日葵地》,记住了一个词“地力”。向日葵油性大,太损耗地力,理应种几年歇几年,改种别的作物,让地力恢复过来。如果把写作比作耕种的话,同样存在养一养“地力”的问题。尤其是散文写作,因为常常是对个人经验与情感的开掘,相对于其它体裁来说,更具损耗性,写得多了久了,很容易就俗套流气,或者是无节制的情感泛滥,或者是干瘪空洞的修辞堆砌。《遥远的向日葵地》已经暴露出一丝前兆,作者频频在用“最”字,最脆弱、最贵重、最孤独,等等,表达的欲望盖过表达的耐心。李娟自己对此也有警惕,她在文中反思自己在面对如此息息相关的一块地时,缘何只能拼命地感慨与赞美。

克服之路不在别处,就在走出自我沉溺,继续专注地耐心地面向大地。“眼下世界里,青草顶天而生,爬虫昼追日,夜逐月。风是透明的河流,雨是冰凉的流星。”对李娟而言,写作的参照物不是文学史,更不是畅销排行榜,而是驾驶着沧海一帆、漂流在四季之中的农牧民,是大地沉默又充满秩序的创造。有太多作家想靠手中的笔来吸引这个世界,却忘了首要的是被这个世界吸引。善待文学赖以产生的土壤,等一等、养一养我们的“地力”,大地并非应许之地,但它给诚实与坚持者以慷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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